江南文脉论坛 |张俊森：文化繁荣和经济发展存在悖论？请君看江南

　　长期以来，在世界范围内存在一个经济—文化悖论：那些文明古国和文化传统比较悠久的地区在经济发展方面相对滞后，而一些文化上年轻的国家和地区却率领着经济潮流。中国、希腊、印度和两伊地区等四大文明古国，在现代都是发展中国家，美国历史短暂，却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在中国，文化上最年轻的深圳与改革开放同年，却创造了举世瞩目的“深圳速度”，而河南、陕西等作为中华文化摇篮的地区至今依然是发展中地区。这一经济—文化悖论可能导致一种误读：文化悠久的国家和地区背着传统的包袱负重前进，而那些文化上年轻的国家和地区却青春勃发。

　　真的是这样吗？在于无锡举行的第二届江南文脉论坛上，著名经济学家、国际计量经济学会院士、香港中文大学讲座教授、香港经济学会张俊森先生立足江南文脉和长三角一体化的视野，以“文化、政策与发展”为主题，来揭秘这道难题。

　　张俊森的演讲围绕三个方面来展开：文化如何影响经济发展；地方、中央在制定政策的时候一定要对文化有深入的研究；经济如何反过来影响文化。在定义“文化”概念时，张俊森采用了费孝通的观点，将“文化”定义为三个层次：第一是生产、生活的工具，第二是组织的层次，第三是价值的理念。

　　首先，文化如何影响经济发展？张俊森介绍，前人关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发展的解释很多，有人说是改革开放释放了企业家精神；有人说主要是人口红利与全球化的影响，还有人认为是儒家思想，比如克鲁格曼认为东亚经济腾飞是受儒家节约文化和重视教育的影响等等。

　　对江南来说，张俊森认为，企业家创新精神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体现得十分明显：“在相对繁荣的农商经济基础上孕育的江南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同根同源又相异相别，既受到了儒家宗法伦理文化的影响，具有很强的家族意识，重文重教，也具有强的务实精神，强调经世致用，农商并重。竞争、创新、风险、契约这些基本的商业发展要素在江南的文化价值观念中都有体现，这些无疑都促进了江南经济的发展。”

　　反过来经济发展也可以影响文化。张俊森举了个简单的例子：十九世纪的美国可以说是“文化的沙漠”，即使到了二十世纪初，如果有人说美国文化的渗透云云，也会被认为是无稽之谈，但是现在，经济强大的美国依托其雄厚的经济实力将它的文化渗透到全世界各地。就美国自身内部而言，它的经济发展也对自身的文化发展产生了影响：比如说麦当劳的出现，主要是为了节省时间，摇滚乐的出现也是为了节省时间，当代中国很多的快餐文化、网络文化也都与快节奏的经济生活相关，都是为了节约时间。

　　经济对文化的影响有时会以更加微妙而深远的方式呈现。张俊森举了个例子：在长三角、珠三角等外商投资密集的地区，由于外商投资使女性有更多的工作机会、更高的经济收入，在家庭中的经济贡献份额随之提高，从而微妙地提高了女性的家庭地位，也随之带来女性晚婚、晚育等社会结构的变化。

　　回到一开头提出的现象：为什么一些文化年轻的国家引领经济潮流？为什么长三角、珠三角等相较于中原地区年轻的地区经济增长速度更快呢？张俊森说，这正说明，文化（不仅仅关乎是否悠久）是一个重要的因素，换句话说，经济发展只关注传统的经济要素可能还不够，而这，正是举办此次江南文脉论坛的意义：一定要回到历史文化中寻找一些更深的因素，来解释一些不同地区、不同国家的经济增长速度为什么不同；我们一定要把不同文化的内涵元素进行快速量化，只有这样才可以看到文化到底对经济起到什么样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