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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封家书讲述光阴故事,七十载岁月流淌纸上心间
2019/09/27 08:21  新华报业网  顾星欣  

  一封封尘封已久的书信被唤醒,笔墨之后的动人细节重焕生机。2019年暑假,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特别开展以“寻访百封家书,续写七十华章”为主题的社会实践项目,百余名大学生组成十一支实践小分队,分赴北京、四川、新疆、广西、安徽等地进行主题寻访。家书,不仅是每一个小家庭的情感纽带,更是七十年来祖国发展与变迁的见证。借着这些书信的翅膀,让我们一起重回过往,窥见年代的一角,遇见许多人的人生。

  乌鲁木齐:

  筑梦天山的南粤归侨

  “瘦瘦的老人向我们大步走来,脸上笑容蔼蔼,脚下步步生风。”今年8月,南京大学寻访家书“行疆小队”第一次见到郭英生老人,是在新疆粤新民族情援疆纪念馆,他是这个全国首家以援疆为题材的民办纪念馆创始人之一。

  

  “行疆小队”队员在郭英生老人家中

  郭英生住在乌鲁木齐一个老小区7楼,已经78岁的他爬起楼梯来,比年轻人还身手矫健。“我1941年11月出生于印尼爪哇泗水,1948年因战乱和母亲回到祖籍广东梅县。1956年,受王震将军进军新疆、屯垦戍边的事迹影响,加入广东省赴疆工作队,转眼就是半个多世纪。”拎来两摞高高的书信和厚厚一沓老照片,两鬓霜白的郭英生缓缓道来半生援疆故事。

  

  郭英生翻看信件

  有志不在年高,当年郭英生背起行囊,踏上西北大漠的旅程时才15岁,身高只有一米四八。郭英生还记得自己在路上颠簸了二十来天后,才终于到达目的地。在新疆,他做过电焊工、热处理工、检验工,经历了从汽车厂里的小职工到副总工程师的人生轨迹,一步一步将自己扎根进这片土地里。当时,边疆条件坚苦,郭英生还记得当焊工的时候,没有水洗衣服,穿的袜子硬得跟鞋子一样。

  “游子漂泊五十载,为国屯垦在边陲。老来思乡寻故里,往日茅屋可还有?”从南粤到新疆,这首亲作小诗和字迹斑驳的家书,记录下郭英生扎根新疆的决心和阔别家乡多年的思念。

  郭老先生收到的家书,不仅仅是他人生的记录,更是在诉说着亲情的温暖。“英弟”“英生”“哥哥”“阿爸”,书信的开头简洁,却又无比深情。几十年来,外出求学的儿女送来祝福,旅居香港的姐姐发来问候,还有身在异国的父亲寄来思念,笔墨有声。

  在寻访学生们的鼓励下,老先生挑选了一封自己生日时女儿跨越几千公里寄来的家书念读:“阿爸,您好,生日快乐……每每收到您和哥哥的来信,我的嘴角都会禁不住露出甜甜的微笑……我们都在忙忙碌碌地生活,可从前那些美好闪光的回忆,如同一颗颗星星永远陪伴着我们行走在这人世间……如今我们都有了孩子,深深体会到父母不易,也学会了更加宽容、理解和善待他人。感谢您一直以来陪伴我们,指引教育我们……我们也会更多地照顾和关心您!——女儿:玲”

  这场家书寻访活动的最后一个镜头,是老人坐在床沿上,温柔地念着几十年前的信。老人身上老式的白衬衫,黑框老花镜,低垂的眼帘,微微颤抖的手,这一幕定格了岁月。这位78岁的老人,此刻心里应该还住着63年前那个刚踏上征途的少年。

  成都:

  成昆铁路上的平民英雄

  冬天酷寒,夏日炎热,白天面对吃人的草垫陷阱和数不清嗜血的牛虻,到了夜间,更是一片黑压压的蚊子和小虫,在头顶肆虐咆哮,这是铁道兵的日常写照。南大家书寻访团“钵钵鸡”小队将镜头聚焦于成昆铁路铁道兵战士的家书。

  成昆铁路是中国西南地区的干线铁路之一,修建于上世纪50到70年代,建设需要穿越地质大断裂带,沿线奇峰耸立,沟壑纵横,地形和地质极为复杂, 是当时人类在高山区域修建完整铁路的“筑路禁区”。环境恶劣、技术水平不高,工作艰苦难以想象,与此同时,路途遥远,交通不便,铁道兵与家人联络异常困难,从工作前线寄回家乡的书信尤显珍贵。

  

  孙烈明烈士写给哥哥的信

  “我弟弟进入部队以后,经常给家里写信,他非常重视亲情,但他从来都报喜不报忧,没有写过施工的艰苦情况。” 8月,小队成员在成都采访了成昆铁路铁道兵孙剑明的哥哥一家。孙剑明21岁时牺牲在成昆铁路修建中的九道拐隧道。

  孙剑明哥哥曾去军营驻地专门看望,据他回忆,当时的施工条件极其艰苦,战士们的作业工具都是简单的风枪、推车等。他还陪着孙剑明进入施工的山洞,当时天气炎热,他们只着单衣筒靴,而施工山洞常有塌方,十分危险,走在其中,总免不了惴惴不安。孙剑明是家中三兄弟最小的一个,却表现出英勇无畏的气概。

  

  孙烈明烈士写给战友的信

  由于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家人与孙剑明难得一见,薄薄的书信成为牵动两方的纽带。孙剑明寄回书信的内容千篇一律:“在军营生活无忧”、“部队施工顺利”……这种报喜不报忧的做法几乎是当时战士们一致的选择。哥哥记忆最深刻的是孙剑明牺牲前的最后一封信,虽仍是家常,但字里行间已透露出随时为国捐躯、死而无憾的气魄。

  1970年4月,在前几天隧道有碎石落下、地质不稳定的情况下,孙剑明为了不耽误工程进展,主动带领班组赶至隧道制立模板,却不幸被塌方的巨石砸中。父母悲痛之余,毅然选择让两个哥哥也前往部队,为国尽忠。弟逝兄继,这就是一个中国普通家庭的选择。

  西安:

  铁血柔情的军人抉择

  “三世书香正足誇,秀挺丰神属李家。眼前佳婿推尔首,不觉笑声为一哗。”这封信,是南大家书寻访团“半壁江山”实践小队初到西安古城,所访的一位老兵李颖收藏。

  1965年,当时李颖刚刚二十出头,信是他心仪姑娘的父亲写给他的。信中“倩”意为女婿。大义为:“李家祖上三代都是人人夸赞的书香门第,我有你这样风度神釆秀挺,优异突出的女婿,应放声大笑了。”后来这封信成了姑娘的嫁妆,陪伴年轻军人走过军旅生涯。这封家中唯一留存的信件,至今被这位老兵视作“传家宝”装裱悬挂,重逾千金。

  老兵家墙上装裱的“传家信”

  老兵家墙上装裱的“传家信”

  小组成员们在搜集资料的过程中,还发现了一位革命英雄韩夏存的事迹。他们采访了西安日报社老记者高端,聆听他的讲述,还原了这位党的地下工作者的坚守与无畏。

  1948年3月,韩夏存时任中共西安地下组织负责人,托人给转移到山西的妻子刘蓟捎去一个纸条,他表示,“无论怎样艰险,我决心坚持下去。”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身在隐秘战线的韩夏存递出每一个文件都承受着巨大的风险,即使是一封报平安、抒胸意的平安家信。

  据其参加过中共地下交通工作的妹妹韩俊芳(后改名刘云)回忆,为便于隐蔽,当时的文件或手写纸条要尽量缩小,一本书、一个文件至多用一张蜡纸刻写,印在极为细软的纸上,叠成半个米粒大小,放在衣角里,再一一传递,并通知阅读后即销毁。1947年2月,刘云收到一张“暴风雨中的海燕”书签,是哥哥韩夏存所画,为鼓励她不畏艰险、坚持斗争的勇气。

  抗战烽火里,家书抵万金。每一句家长里短,都在残酷的战争背景下更显铁血柔情,而其中寄托更多的是战士受命于民族危难之际,矢志不移的坚强信念,令人动容。

  阿克苏:

  一颗红心的农垦知青

  “1965年,想着广阔天地,可以大有作为,我去新疆阿瓦提丰收三场锻炼自己,当时中学刚毕业,才17岁。”回首在新疆生活工作的十八年,71岁高龄的南京老人许佩丽对南大寻访家书团队“知青的小尾巴”感慨,人生中忘不了、舍不去的仍是当初的“新疆梦”。

  支边新疆,和家人的通信往来并不方便,信件来回一趟就要花上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当时生活艰苦,初到新疆时这些南京知青们睡的是“地窝子”,后来才建了房子,砍下胡杨树做床,用蒲草做成床垫。要干的活很多很杂,开荒造田、挑肥割麦、兴建打渠、盖房做小工……都是在南京没有做过的事,却在新疆都学会了,每天干得热火朝天。

  闲暇之余,知青们在煤油灯下,给家人、亲戚、同学写信,向他们报平安,写渴望磨炼自己、为国家贡献的心情,以及革命青年单纯崇高的理想。一封信需要辗转场部——阿瓦提——阿克苏——吐鲁番——乌鲁木齐等地,再经历一段漫长的旅行,才能到达亲人和同学的手中。每当邮递员来到时,知青们都争先恐后地围过去,盼望着有自己的家信,许老太太用“激动人心”来形容当时的情景。

  

  许佩丽和她写的诗文集

  在许佩丽的印象里,有两封家书让她记忆尤为深刻。

  第一封信是她得知母亲得了眼疾,一只眼睛视网膜破裂,无法得到权威医生的治疗,心情沉重,想去探望母亲,然而“千山万水,无法前行”,只能在信中抚慰。

  另一封信是小三岁的妹妹到农村当老师,后被推荐去考大学,并录取到了江苏师院(现苏州大学),许老太太表示当时真是“欣喜若狂”,“我们家终于出了一个大学生”。

  “我们的根,我们支边建设的农田,我们的丰收成就,我们所踏的足迹、所洒的血汗在那里。”今年许佩丽独自返疆旅行,回到当初劳作的农场,心里满满流淌着的,是五十四年前与大家一同建设奋斗的激情。

  南极:

  赤子之心的地质科考队

  “智利时间1988年11月12日,我们南极考察队的三十九名队员在智利最南端的港口重镇——彭塔阿雷纳斯机场,登上了智利空军大力神运输飞机。越往南飞,天气越冷。当飞机在南极乔治王岛智利马尔什空军基地着陆,机舱门一打开,跑道已被积雪埋没,风力达5-6级,气温达零下十几摄氏度,周围积雪一米多深。”

  这是著名地质学家朱诚教授在1988年参与国家第五次南极考察过程中写下的第一封家书。从11月到次年5月,他将在那冰天雪地中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都一一记录,自南极长城站陆续寄回16000多公里外的南京。

  

  1988年11月12日乘智利空军大力神运输飞机抵达乔治王岛

  “我们由上海启程,途经美国、阿根廷、智利等国直至彭塔阿雷纳斯,飞行36个小时,三万一千多公里,历经春夏秋冬四季气候。”朱诚的家书中,大篇幅讲到初临南极的新奇与激动,着迷于极地生物的独特神秘。以书信为媒介,南京的家人同朱诚一起,参观巴顿半岛上的韩国“世宗王站”;和来自日本、智利、澳大利亚的科研员举办南极钓鱼大赛;甚至还参与海面游船触礁多国救援行动。

  朱诚在家书中鲜少提及自己所面临的困难,只在接受南大寻访家书团队“徽常了不起”采访时,轻描淡写地讲述南极科考的不易。无论是科考人员花二十天左右的时间用驳船把科研设备从考察船拉到长城站,还是在低温大风天气下进行的艰难考察、采取高架建筑以防房屋被厚雪覆盖,亦或是另一支团队在前往修建中山站时船体倾斜面临极其危急的情景,最终化险为夷,都让人感受到中华儿女拓宽知识边界、为民族振兴和国家富强所作出的努力。

  

  1988年11月南极长城站前全体队员合影

  考察工作结束之际,朱诚记录道:“随着南极气候的变化,这群中华儿女又将像南来北往的人间‘候鸟’一样愉快地飞回祖国的怀抱”。

  南京:

  跨越大洋的“地理世家”情缘

  寻访中,一批南京高校教师的家书,经过队员们的挖掘,也一封封进入我们的视野。“最忆家书”队,就在南京打捞到了一个“地理世家”的传奇故事。

  金瑾乐,与南大已有近七十年的情缘。1951年他以第一志愿报考南京大学地理学系,以第二名录取,现为地理与海洋科学学院的退休教师。其子金晖在高考制度恢复后,以一名建筑工人的身份参加高考,并以高分被南大地理系地图学专业录取。本科毕业后,金晖分配到北京中科院地理研究所工作,在那里,他见证了地理学的发展,经历了手绘地图逐渐被计算机绘制所取代的变革。

  

  金瑾乐老师在书房为队员回忆往事

  1988年,金晖去往美国马里兰大学攻读硕士学位。远离故土,他的心牵挂着亲朋好友,也牵挂着母校南大。在美期间,他还设法让人帮忙带回一些GIS教材,利用自己的优势为母校地理学的发展出力。

  横跨太平洋,分隔两大洲,金老师与儿子的联系主要靠信件,基本上每月通信一次。1988年,金老师收到了儿子从美国寄来的第一封信。出国留学必然涉及经济问题,金晖寄来的信中也有详细提及,“我和另外三名中国学生租一间公寓,平均房租100美元/月,加上水电燃气,生活费每月80美元,总共用吃住行的开支为200美元/月。”老人说,当时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儿子去美国时只带了400美元,信中还特意嘱咐,“如有急事,可在中午打电话”,因为在美国11点以后打电话会便宜一些。

  

  1988年金晖寄给家里的第一封信(复印件,含批注)

  后来,金晖靠自己的勤奋努力拿到了奖学金,生活条件有所改善。孙女艾米现在旧金山一家公司从事地图软件研发工作。金晖一家也被笑称为“地理—地图世家”。

  家书是亲人间沟通情感的载体。辗转从一家旧书网站获得南大生物系郑集教授家书时,历史的沉淀让这一张泛黄的信纸变得厚重。郑集是我国衰老生化研究学科的奠基人,这封信是其长子郑登礼写给他的,在其中,儿子向母亲详细提出了健康上的建议,给父亲通报其书稿出版事宜,讲述孩子的考试情况,无非是家长里短,却字里行间都是拳拳之心。

  “这些前辈用家书记录与南大不可割舍的情感联系和家国情怀,成为我们不断前行的历史记录,也是我们传承精神与理想信念的重要载体。”这是“南雍风骨薪传家书”团队寻访家书的心得。

  文/实习生 葛佳铭 交汇点记者 顾星欣

  图片: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调研团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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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刘雨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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